第二十五章：

若说药王谷里有什么是凡世最好的，那无疑是药师和药草，叶修为何要白白送王杰希一个人情，也不过是因为想让周泽楷的身子好起来。

可药王谷的药师们之所以是凡世最好的药师，不过是因为他们精通药理，拥有各种药草，且对症下药罢了。

而周泽楷如何？

他体弱多病？可那不是病，那是命数，他的劫。

既然是劫数，就没有人能够帮他。

叶修也不行。

跟叶修插科打诨也不会耽误王杰希要做的正事，他本来想等到周叶二人歇一日收拾收拾再来诊治，可叶修竟然丝毫不心疼周泽楷的病体，也不管对方舟车劳顿了多久，把整个人塞给王杰希，“大眼，你先看，看完我再送他休息。嗯？”

后面的嗯是对周泽楷说的，既然叶修说了，周泽楷也没什么意见，反正他也不是太累。虽然他大概猜的到结果如何，但他总归不想见到叶修难过，于是他“嗯”了一声表示同意。

病人自己都同意了王杰希还能说什么，他摇着头轻轻叹了口气，“行，那你先出去。”

叶修满意地走了。

王杰希让周泽楷坐在木椅上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淡草色号脉枕，上面绣了三株忍冬，然后示意他将手伸上来，周泽楷乖乖照做。

王杰希两只手指稳稳搭在周泽楷的手上。

数息时间过去，王杰希脸色越来越沉。

没想到这么难办。

他看了周泽楷一眼，神情复杂，又十分凝重，周泽楷不至于略过对方如此明显的表情变化，他收回手，仍是淡淡的，瞧不出喜怒哀乐，“费心了。”

“没什么。”王杰希收起号脉枕，“我给你写张方子，你先按药方吃上两天。我看看成效，再继续来，不过……”

“要做好准备？”周泽楷倒是罕见地接了话头。

“嗯。你脉象太弱，不仔细点根本注意不到，但是仔细感受的话脉象又十分平稳。按理说你的身子不该会有太多问题的。”王杰希耐心跟他说道，周泽楷此刻眼睛倒是蒙上了笑意，“放心，我知道。”

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了。

他本就向死而生。

太阳快下山了。

王杰希刚走出来，就看见叶修倚在走廊的柱子上，落日的余晖罩在对方身上，只能看到他侧脸，蒙着一层金光。

认识了对方百年有余，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寥落的身影。

听到声响的叶修转过头来，也没含糊，单刀直入，“怎么样？”

王杰希把目光从他身上移走，看着即将消失在山边的火球，在天际烧出一片灿烂红霞，用力残留下属于今天的，最后的痕迹。

“我大概……帮不了这个忙。”

王杰希开头有些顿住，但还是尽可能平稳地说完了这句话。

这还是他自接手药王谷以来，第一次对别人说自己做不到。

叶修没有说话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王杰希，沉默地将头转回去，同样注视着天边的霞云。

等到最后一抹红光都消失不见，叶修才出声，声音很轻，轻到他几乎听不见，

“要是连你都不行，我还能找谁？”

王杰希披着发坐在桌前，桌上散乱着好几本药理著作，他手上的这本就记录了不少疑难杂症，可他到现在也没翻到和周泽楷类似的例子。他忍不住阖上眸，微微松了挺直的背脊，靠在椅背上，用手揉了揉太阳穴。

当叶修说出那句话的时候，“方士谦”这个名字首先在王杰希脑里一闪而过，但他很快就将之挥去，可现在……他确实想不到叶修这时候还能找谁。

王杰希不是平常人。

每一任药王谷的谷主都不会是平常人。

他们可以修习养生之术求取比常人更长的寿命，可他们最终也逃脱不出轮回，两百年一过，他就得依照世间万物法则，转世投胎。

如果心有牵挂的话，会有人会想死吗？

当然没有。

王杰希也不想死。

可他不能。

药王谷这百年来漫长的黑夜，他从未看见一颗星星亮起。

微草仙宫位于轮回境东北生门，生门属土，立春过后阳气回转，万物复苏。

土生万物。

柳非提着裙子一路沿着走廊跑，眼尖地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刘小别。

“小别！”

刘小别沉浸在医书中，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，柳非然后忙三步并做一步地跑上去抓住他。

“你可知道仙主这会儿在哪？”

“啊？”手臂猛然被抓住，书差点从手上滑下去，刘小别小小地呼了一声，“大概还在白芷堂吧，他刚刚还在翻查医书。”

“谢谢啦！”柳非一阵风似的地跑走，刘小别站在原地挠挠头，似乎不太明白柳非这样着急的原因，但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，索性将书揣在怀里，朝自己的住处走去。

柳非这边刚越过白芷堂的门槛，就风刮似的飘到方士谦面前，方士谦这会儿正坐在桌案前，边上叠了一沓书，看上去还有的翻。

柳非蹭到他面前，下巴搁桌子上，和他脸对着脸。

方士谦：……

他翻书的动作顿了顿，“来干什么？被打的不够了？”

柳非两眉微皱，不满地哼唧，“仙主不是让我去找伏羲果吗，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……”

听到这个词，方士谦反射性地看了过来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
柳非被吓了一跳，张大嘴巴“啊”了一声，然后又小声说了一遍。

“我说我找到了伏羲果啦。”

《诸天仙典》记载：伏羲果，性温和，状似琉璃，可医死人，肉白骨，十万年则育有伏羲果露，可入药，以筑仙胎，其余部位皆为入药圣品。

他找这个东西，可是找了整整一百年了。

方士谦书也不管了，他猛地站起来，柳非也跟着站起来，试探地叫了声，“仙主？”

“你知道什么，快点说来。”他一脸难掩的激动欣喜，这倒是柳非没有见过的，她略微诧异，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。

“前些日子兴欣放出消息，他们想换一株般若芜兰。”

“兴欣？苏沐橙？”

“是，伏羲果就在兴欣的苏仙主手上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方士谦收敛了喜色，眸中满是志在必得。他不傻，自然知道苏沐橙没有办法拿到这个东西，可她背后是叶修。

不过，是苏沐橙的也好，不是苏沐橙的也罢，他势必要将这颗伏羲果收入囊中，为了……他最爱的人。

微草仙宫沉寂了许久的宫门，在这百年来，第一次开启。